图/王靖升 贺桐 文/苏静萌

在韩佳龙位于西安市东郊几平方的摄影工作室里，一块照片墙承载了太多的回忆。首先映入眼帘的，是墙上排列整齐的一组肖像照。此外，各种拍摄花絮、《中国人民志愿军战歌》曲谱、一位老兵的自述故事……甚至魏巍那篇名作《谁是最可爱的人》也出现在了这面墙上。“这是我在医院修图，这张是在小区车库拍摄，而这位是我爷爷，他也是位志愿军……”一个已坚持了3年的“追星”故事，就这样被韩佳龙娓娓道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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韩佳龙是一位95后摄影师，与其他摄影师不同，他把镜头对准了抗美援朝老兵。“因为我爷爷是一名志愿军，可惜他很早就过世了，家里也没留下什么照片。后来，我大学读了摄影专业，却再也没有办法给爷爷拍肖像照了，这事让我一直无法释怀。” 2020年，韩佳龙大学毕业，怀着对志愿军老战士的尊崇之情，他“突发奇想”：“没法给爷爷拍肖像了，那我能不能给他的战友拍？帮他们留下这段荣耀？”

就这样，2020年10月，韩佳龙与几个志同道合的志愿者一起，发起了“志愿军老战士肖像拍摄计划”。身为陕西咸阳人，韩佳龙先是联系到咸阳市退役军人事务局，走访了当地一些的抗美援朝老兵。在把老兵们的视频发到网络上之后，越来越多的老兵家属开始联系到他。甚至连远在四川攀枝花的老兵子女，也联系到了韩佳龙，邀请他前往拍摄。

“当时接到攀枝花的那通电话，自己还是很摇摆的。”韩佳龙说，15个小时的行程，1300多公里，仅为了一位老人，拍还是不拍？最终，2023年2月，韩佳龙和他的小伙伴决定千里赴约，为老兵圆梦。“当时志愿军老兵余绍礼已经住院33天了，经历了高烧、昏迷后，90岁的余绍礼终于清醒过来，我们立即在医院搭起了影棚，拍下了这张意义非凡的照片。”韩佳龙说。

拍摄一周后，余绍礼老人出院了。韩佳龙却没有返回陕西，当地退役军人事务局关注到他的拍摄工作，并帮他联系到了攀枝花市内的上百位志愿军老兵。至此，韩佳龙在攀枝花开始一位位地寻访拍摄，一待就是3个多月，也记录下了100多位老兵的故事。

渐渐地，韩佳龙携带的拍摄设备、道具越来越多，从整套移动影棚，到数字打印机，甚至连服装他也会为老人们准备好，直到塞满一辆车的后备箱。再把设备检查装车后，韩佳龙与小伙伴驾车从工作室准备出发，准备拍摄92岁的志愿军老战士薛仁魁。

17岁奔赴抗美援朝战场的薛仁魁因为患脑梗的缘故，说话已经不太利索了。虽然发音不再标准，但回望那场“以正义之师行正义之举”的“立国之战”，薛仁魁至今历历在目。

“那时候，我跟弟弟一起‘入朝’，家里只留下了母亲一个人，有一次炮弹就落在我的身边。我不怕，一点都不怕，怕死我就不当兵了。”回忆起抗美援朝的那段岁月，言谈间，薛仁魁满眼是愿意为了祖国，牺牲一切的忠诚与无畏。这种无畏，让身旁的家属哽咽连连。

拍摄结束后，走路颤颤巍巍的薛仁魁坚持要把韩佳龙送到电梯旁，面带微笑的老人不停地说着感谢。“您是志愿军，我是志愿者，咱们是一家子。”“爷爷别客气，这是我应该做的。”就这样，韩佳龙在拍摄现场经历了一场场精神洗礼。他经常会被感动得红了眼眶，也会被老人的精神所感染，止不住地微笑、鼓掌。

1956年入朝的老战士蔡金寿今年86岁，除了耳朵听不清，需要加大音量沟通以外，身体还算硬朗。虽然已经不能准确地讲述出那时的故事，但《中国人民志愿军战歌》一响，43字的战歌他可以一字不差地唱出来；军礼一敬，耄耋之年的他可以坐得笔直，精神抖擞。

“雄赳赳，气昂昂，跨过鸭绿江……”“我是一个兵，来自老百姓……”唱响军歌的瞬间，蔡金寿的目光如炬，思绪也早已回到了在抗美援朝战场的日日夜夜。“我父亲在生活中是比较严肃的，不怎么笑。但是一唱军歌就会高兴地笑，在家里心情好的时候，他会经常唱，也教孙子们唱。” 蔡金寿儿子说。

这些相识，其实也是一场告别。在已经拍摄过的170多位志愿军老战士中，目前已知的已有10位老人离世。在“追星”的日子里，韩佳龙说自己像是“与时间赛跑”。“我们曾计划拍摄一位老兵，提前几个礼拜都约好了时间，到了后才发现，老人已经不在了。”韩佳龙说，有时，会听到家属的“埋怨”：这么好的事，怎么不早点来？“是啊，或许拍摄早点启动，还能多认识一位老英雄。”

2022年11月中旬，韩佳龙在陕西咸阳为一位老兵拍过照后，热情的老人带着他去找自己的战友——贠正喜，那时候贠正喜已经一周没有吃饭了，单薄的身体摇摇欲坠。“当时非常犹豫要不要拍摄，担心在拍摄过程中出现意外，但老人的儿子非常坚定，让我给老人留个纪念。”就这样，原本眼神空洞的贠正喜，在穿上军装戴上勋章面对镜头时，眼神里闪着光。

拍摄结束后，韩佳龙像往常一样，用打印机当场打出了肖像照，送上了国旗。贠正喜颤颤巍巍地接过照片后，把那支鲜艳无比的五星红旗与照片紧紧地“捏”在了一起，默默端详了良久……在生命的尽头，贠正喜的心始终与祖国紧紧相连。三天后，韩佳龙收到消息，贠正喜老人已与世长辞。“当时就觉得，自己的速度要快点，再快点。”

目前，韩佳龙已经拍摄了177位老英雄，走过了攀枝花、西安、咸阳、铜川、榆林、延安，而他的事业，始终离不开家人的支持。“2020年我刚毕业开始拍摄，虽然在大学时兼职，有点小积蓄，但这个事业的花费还是超乎想象的。”韩佳龙说，因为自己爷爷的身份，父亲从不阻拦，反倒非常支持。也正是有了这份支持，他才能义无反顾地走下去。

当韩佳龙举起镜头，他记录下的不仅是照片，也留存下了这份独一无二的历史。当问起他的规划和目标时，韩佳龙笑笑说：“每一位都是目标，终点在哪，我也不知道，我只想认真倾听，细心记录，一直这么做下去。”

世相，镜头里的陕西人。